[罗大佑]首页/面对大佑/我用歌词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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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每一首歌都是我生命节奏的记录,和生命贴得很紧。廿六岁以前,当我还是个医学院学生时,我是个词曲写作者。从歌词的层面来看,<童年>可以说是我早期作品真正的分水岭。在这之前,不管是<歌>﹑<神话>或是<闪亮的日子>,基本上我还是用一般流行歌词的写法,直到写<童年>的时候,我花了满多的时间去使歌词更加口语化,也就是从一般人说话叙述语句里找到更真切的抒情方式。「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固然浅白易懂,但却不是一般人说话的方式。词和曲不同,它不是文字性的,而是语言性的。我们观察现代流行音乐的发展可以发现一个规律,音乐运动的源头都是由知识分子启动,然后就不断普及化的过程。我在七○年代民歌运动时期,也曾经以徐志摩﹑余光中﹑郑愁予的新诗为词谱曲,然后才有<童年>的尝试,这个过程其实是很自然的。

八○年代写<鹿港小镇>,也展开我作为一个创作歌手的时期。当年我从学校毕业,进入社会,都市生活的疏离感和政治环境的不安定带给我极大的冲击。<鹿港小镇>其实是一首幻想曲,写这首歌的时候我根本没去过鹿港,我是道地的台北人,照理台北应该是我的家,但我却写出「台北不是我的家」这样的词,这牵涉到我对「家」的观念。理论上,「家」难道不是一个可以休憩身心的祥和的地方吗?「家」如果没有问题,我想根本没有人愿意「离家出走」。同时期的<亚细亚的孤儿>也是根据同样的想法创作的。我记得父亲的书架上有一排吴浊流写的书《亚细亚的孤儿》,是原版的黑白色调封面,原来是在这本书被禁之后,我父亲在资助吴浊流的情形下买了二十几本。这本描写日据时期台湾历史的小说多多少少影响了我。写<亚细亚的孤儿>的时候,加上「为中南半岛难民而写」的副题,其实是为了应付当时歌曲送审制度的技术性处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歌词根本是描述台湾政治社会的变迁;而我个人却宁愿从更广的角度去看这首歌;黄种人什么时候少能停止不断迁徙流转﹑被迫「离家出走」的苦痛命运呢?<亚细亚的孤儿>的歌词后来被某出版社选入年度诗选,我想可能是因为它已经超出一首流行歌词所要求的政治文化反省,所以受到注意。

这个时期另一首作品<恋曲一九八○>,很多人以为是首情歌,这首歌完成于一九七九年,写作当时正值新旧恋曲交迭时期,但是更深刻的个人意义却主要交代我的人生观的转变,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和逝去的爱情,经历的时刻只是生命里的一段过程。「你是我生命中的神话,心灵的信仰;就像沐浴在春风里,你是我唯一的希望。」这般的执著已被一种更洒脱的态度取代-「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

八五年赴美至今,这是我创作的第三个时期。《昨日遗书》可以说是我的告白,总结三十年的岁月,在文字和影像之间呈现成长的图象,并且也象征我抛去昨天之我,重新将自己「归零」。我摘下墨镜﹑换下黑色的衣服,告别狂飙的年代。作为一个音乐工作者,我希望自己站在人群之中,实实在在的踏在土地上,和生活接触。在各式各样的客观条件限制下,尽量回旋出更多的可能空间,并且继续不断我的生命记录。

(摘自联合文学第7卷第10期(辑二)词家诗情
联合文学出版社,PP.120-121,19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