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佑]首页/面对大佑/歌声中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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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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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罗大佑如果仅仅是从他的音乐和歌词入手,总是难得全面的。流行歌曲之所以流行,不在于创作者的功力或意图,倒在于接受者的共鸣与接受,有些歌,可以感动自己,却不能感动别人,有些曾经为之倾倒的歌,在事过境迁之后,变的是如此平淡而无聊。罗大佑在歌中寄予了太多的社会关怀,也正是这种关怀感动了他的时代,因此,认识罗大佑其人,包括其音乐和歌曲,就不能离开那个时代,而这正是在大陆的罗大佑迷们所难以了解的背景。

1980前后的台湾是怎样的?自从60年代开始起飞以来,台湾迅速由一个乡土社会蜕变为工商社会,社会分化日益加剧,与之想伴随的,是熟人社会的解体、传统伦理的分崩,和不可避免的环境生态退化,像所有刚刚跨入现代化门槛的社会一样,对当前时代的不满和焦虑,产生了对前现代社会加以美化后的怀恋,一如启蒙后时代对中世纪的向往一样。在罗大佑的歌中,我们可以听见关于澄清湖和淡水的喟叹,也可以感受流浪在工商台北中的浪子对乡土鹿港的家园之思,然而,罗大佑之所以是罗大佑,就在于他尽管也怀恋,但并无倒退的指向,尽管也哀伤,但更多的指向对未来的向往。善于学习和思考的罗大佑吸取了当时台湾社会由美国转口的60年代反主流文化:对工业文明的质疑、对权力体制的反抗和对主流文化的唾弃,从而为自己的歌曲平添了一分理性,并因而拥有了其他歌者难得的思辨穿透力,像《未来的主人翁》这样的歌曲,就因为有了对科技文明负面效果的反思而更为动人。

然而,与所有现代化中途的社会一样,转型是全方位的,经济起飞、社会转型自然与政治变革结伴而行,而作为广义上中国问题后遗症之一的台湾社会,还面临国际政治的重大挑战,所有这一切,也都出现在罗大佑的笔下:被逐出联合国、外交部变为断交部的国际窘态,被罗大佑简练为《亚细亚的孤儿》,以抚慰时代的悲情;尽管在这一曲中以依稀可见今日喧嚣尘上的生命共同体理念,但同时期的罗大佑也不无乖巧地演绎了《乡愁四韵》,从而巧妙地在当时已经微妙的族群冲突中突围而出。不过,相比国际政治的困逆而言,本土政治才是罗大佑最为关心的所在,尽管在作品中这一关怀以隐晦曲折的手法来加以表达,但《之乎者也》难道仅仅是对师道尊严的反抗?其中的讽喻,岂非正指向当时仍然在苦苦撑持的威权政府?

就在《现象七十二变》专辑行市前的不久,台湾社会刚刚经历一场接一场的风暴:与美国断交、中坜事件,十信危机……台湾社会在充满迷茫和担忧中进入了80年代,威权的政府仍然依靠暴力压制着一切不同的声音,梅花也依然高唱入云,然而,现代化的幽灵既然一经释放,就必然是一个创造毁灭的过程,任何威权最终也只能落得一个恐龙的下场。承继中坜事件所带来的政治压抑和整个社会不可压抑的活力之间的巨大张力,造就了罗大佑的成功,他歌声中的关怀、讽喻和宣泄,既足以疏解大众心中的郁结,而以歌曲的形式并加以适当的包装,又可以为尚算不上冥顽的威权所容忍,在此,引述一段台湾人自己的评论,或许更有助于说明并被理解:

这个黑衣墨镜的青年一夕之间成为年轻人心目中的叛逆偶像,唱片卖得极好,媒体也掀起罗大佑是洪水猛兽还是时代良心的论战,在毫无心理准备的前提下,他发现自己已经置身暴风圈的中央,被戴上了青年时代的先知兼代言人这顶大帽子了。这几年里,他与歌曲审查制度之间的撷抗,对恶质的传播媒体亳不妥协的尖锐态度,加上作品中充满的压抑情绪,以及他特异的装扮带来的几分神秘感,都相当符合一身墨黑的形象。有人把罗大佑的这段历史称作黑色时期,相信是十分贴切的,这段时间的罗大佑不仅在医生和歌手的角色之间挣扎,还得独自和恶质媒体加上官僚体系所形成的庞大怪兽对抗,甚至要面对起伏剧烈的感情波折。

幸存下来的罗大佑及其音乐最终被压抑中不失希望的人们所接受,罗大佑也有机会展示他全面的音乐才华,人们开始发现,罗大佑不仅是愤怒的青年,而一样有款款的柔情,乡土与爱情在罗大佑的手中,可以翻唱出更多的意象。尽管如此,罗大佑还是在1985年离开了台湾,就像候德建在此前出走大陆一样,敏感是歌者的特性,被接受的渴望同样属于歌者,当表达的欲望与顺从的痛苦无法调和的时候,出走也就成为必然。在台湾处于最危险而苦闷的年代,两人的先后出走不能仅仅被视为巧合,就像两人在日后分别以行动和歌声介入了另一场政治风暴一样,其根源尚在于心中不绝的关怀和不灭的火焰。

而罗大佑或许一开始没有想到的是,对岸的迅猛变化,使得他的歌曲中的关怀和意象,能在他出走后的几年里,为与他使用同样语言的另一社会中人所接受和共鸣,无论是乡土的怀旧,还是压抑的发抒,彼此所面对的问题毕竟有某种同源相似性。罗大佑无意发抒的歌意,正浇中了一样困扰于现代化阵痛和威权压抑的你我心中块垒。自然,罗大佑还是靠音乐和对情歌的演绎征服大多数大陆听众的,但他之所以比其他同样有音乐的歌者赢得更多的崇拜和尊重,还是由于他的关怀,切中了我们的心扉。

这或许是大陆听众的幸运,但却是罗大佑的不幸,当台湾社会逐渐告别威权的80年代末期,罗大佑远走香港发展,或许正是为了在这里复制他曾经的成功,然而,《皇后大道东》和《东方之珠》的成功,也伴随着《首都》的失败,在面对一片他从未踏上的土地时,他还是力不从心的,而尤为悲哀的是,当他用《原乡》向转型后的台湾献媚时,却只能淹没在喧嚣的尘音中。正如李敖这个专制时代的民主先锋,却成为了民主时代的文化丑角一样,连接两个时代的先知是困难的,他们注定要被他们所曾经向往、追求,并为之努力直至催生的新时代所抛弃。

许久未曾听到罗大佑让我们感动的新歌,而今天罗大佑还能够来到大陆举办个唱,或许不仅仅是由于歌迷的怀旧,也可能是由于这里相比其他更适合吧,如果罗大佑的歌声也在这个地方引起似曾相识的共鸣,真不知他的感想将是如何,不过,组织者自然会对此加以精心的安排,毕竟,时代的更迭会让风云一时的名曲过时,而那些情致绵绵的情歌却可以是永恒的,我们可以更多地欣赏罗大佑的这一面。而我也真心的希望,但愿有一天,所有人在听到罗大佑的歌曲时,都只有蓦然而来的柔情,并没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