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李飞刀 | 2005年04月03日 22:56 | 原始出处: e时代周报
罗大佑,英文名Lotayu,音乐人。1954年出生于台北,1982年出道,从《童年》、《光阴的故事》到《滚滚红尘》、《恋曲2000》、《美丽岛》......二十多年来,罗大佑用他的独立和冷静记录下这个社会的脉络,影响了几代人的成长,被誉为一代“流行音乐教父”。
一
早春二月,雨夜,上海滩。
我坐着计程车,穿行在万家灯火的夜上海,来到一处灯火昏黄、树影婆娑的小巷深处。雨下得很密,把宁静的夜搅成了混沌的世界。在一条叫永福路的小巷里,有一家在上海滩名声很响亮的私人会所,在今夜将有一场很神秘的派对,我有幸成为受邀者之一。
走进院子,曲折蜿蜒。一路上烛光摇曳,明灭不定的闪光让人仿佛回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张爱玲小说中的某个场景。偌大的两层楼老式洋房里,竟然没有多少人。我问了主人,他叼着烟斗,淡淡地说,“这次聚会,邀请的人不多,至少都是些喜欢古董,怀旧情绪浓烈的人吧。我是当一个行为艺术来做的。你穿了大红色的唐装,很帅气。”果然,我看到的来客都是穿唐装的,很考究的面料做工。男人气质儒雅,女人窈窕动人,都寻了个位子端坐着,饮茶或喝咖啡。我躲进一个靠窗的角落,坐在一张很大的清代烟榻上,听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院内的芭蕉上。有人在弹奏钢琴,旋律像窗外一颗颗水珠,落进人心的深处。异常熟悉的男声唱起。“是这般柔情的你,给我一个梦想......是这般深情的你,摇晃我的梦想......是这般奇情的你,粉碎我的梦想......”
透过一排作为隔扇的窗棂,我看到一张在我的青春梦里出现过许多次,已显得沧桑的脸——罗大佑。
二
2005年1月,罗大佑在暌违十年后推出个人新专辑《美丽岛》。在这张以独立发行的方式出版的专辑中,罗大佑用他独立和冷静的视角,用音乐记录下了过去十年里经历的每个特殊时期的记忆。过去的十年里,罗大佑出国、休养、结婚、离婚,一直没有新的专辑问世。快到“五十知天命”年纪的他承认:一直处于创作的瓶颈期。
“创作是对生活的一种积累,需要时间。一个画家开画展的时候,一定是经历过生命的一个提升,包括一些遭遇,才能有新的画风。我没有办法像一些歌手一年一张甚至几张的专辑,创作的过程应该包含着创新,而不是成为一个机械的公式。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找到生命里的新阶段。”
对音乐处处追求完美的罗大佑坦言,音乐的创作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一首歌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短短几分钟歌曲背后也许是数十年的积累。创作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心理反复挣扎的过程,歌词和旋律需要不断地修改,有的很不容易。”
在罗大佑的新专辑《美丽岛》中,真正写男女爱情的歌曲只有两首,而且都是写给他的前妻李烈的——《往事2000》和《啊!停不住的爱人》。罗大佑承认是因为自己在“诸多小事上的坚持和任性,导致了这段婚姻的结束”,但他认为,“配偶真的会影响创作”。罗大佑说:“我已经不能写那种像《光阴的故事》那样的大学时代的情歌了,要写一个四十多岁老男人的情歌。以音乐、歌词的形态,以伴奏的方式,如何在数据电脑跟人性的音乐中间取得一种平衡。”
《啊!停不住的爱人》写出离婚男人的感受。他说,男人总是离了婚之后觉得很愧疚。《往事2000》则更有怀旧意味,跟他以前的情歌也不太一样。当时罗大佑很感慨地说:“现在是2002年,可是你们去想2000年,会觉得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其实只是过了两年而已。”是的,两年而已。但是,歌坛与世界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太多的物是人非,太多的沧海桑田,幸好还可以重逢罗大佑,还可以听到这张非常有品质的唱片,还可以为罗大佑的宝刀
不老而感动。
《美丽岛》发行后引起诸多关注和争议,有人为罗大佑能够坚持自己的音乐理想和批判精神而由衷地鼓掌致敬;也有人为诸如《阿辉仔饲着一只狗》等赤裸露骨的政治讽刺感到失望;有人觉得不错,“但不至于一做就是十年”......罗大佑说:“评论要听,但不能当真,对我来讲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才最重要。这张《美丽岛》,虽然它可能不是最好,但我要说我不能做得更好了。”
十年磨一剑,对一个音乐人来说的确太过慎重了,但罗大佑最清楚十年中的每一分钟都不可或缺。“十年来,我们经历了太多事情”——轰动台湾的白晓燕命案、大地震、非典、伊拉克战争、海啸......罗大佑把这些带给自己震撼和影响的事件都写在了歌里,变成了《倾城之雨》、《初恋少年家》、《伴侣》、《舞女》......“每首歌都有一个故事,它们都是这十年中不可设计的东西,而1998年父亲去世让我经历了很大的心灵挣扎,也是促成这张唱片诞生的直接原因———创作没有挣扎就很难成长。”
至于那音乐中无所不在、生命力依旧旺盛的批判态度,在一个已经“知天命”的音乐人身上,在一派温情和滥情的歌坛显得尤为醒目甚至令人不解。罗大佑对此倒颇为释然,在他眼里“批判”已经是融于血液、自然而然的事情,“批判对我来说并非针对别人或者什么事情,而是对自己的反省,是我看这个世界的态度,是要讲出真话、接近真理......”
三
2004年3月的“罗大佑搞搞新意思演唱会”,词人林夕去听了,艺人林青霞去听了,经济学家熊秉元去听了,作家龙应台也去听了。他们,都曾有过和罗大佑一样的青春。
2003年,罗大佑推出了《无法盗版的青春》限量发行珍藏专辑。我手上就有这套非常精致的唱片。罗大佑在他的珍藏专辑里给每个支持他音乐的人写了一封信,有几段非常精彩。“我开始怀疑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不是活得太久了,真的,人生有阶段的,拼凑起来的,咦,这真的是‘我'吗?我又是谁?”“创作生涯原若梦,我的工作是写出一些生命可能挣脱出的空间与梦想,不论能不能实现,唱了多年终于悟出一个道理,假如我们的工作实际上是‘靠嘴巴吃饭',最好别让人家说你只靠一张嘴在混。”“大家都是人,有人就有情感,情感一沟通就会有歌。歌曲可展现一个民族的情感、性格、生活与内在,这需归功于生命给我的历练。天下真的没有白吃的午餐。至少我在努力生存与创作,而且,谢天谢地,至今写出来的东西还有血有肉。”“坦白从宽,我希望这套盒装八张珍藏专辑从外在到内在都可以被你接受而且消费。这是一个正版歌手用他的生命换来的无法盗版的青春记录,无法重复。别以为我没有经历这幻灭,而且现在我非常确定是那些幻灭的经历带给我后来的几次重生。而当然是这些重生的力量造就了这些歌的存在。”“希望你在这些聆听的过程可以回到那些时代,然后再返到这个时代。我们再聚。”
写这篇稿子,正是江南春雨霏霏的一个夜晚。将近清明了,会萌生出潮湿的悲伤情绪。搁下笔,泡了一杯龙井茶,坐在窗前,隐藏在心底的抑郁,终于弥漫开来。给女友打了个电话,遥远的她正在听邓丽君的《爱的箴言》,这也是罗大佑的经典之作。“我将真心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我自己。我将青春付给了你,将岁月留给我自己。我将生命付给了你,将孤独留给我自己。我将春天付给了你,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如今才是唯一
小李飞刀:您好,罗大佑。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坐在我面前,像岩石一般冷静。而我,心里其实很紧张。我是听你的歌长大的,下午还在哼哼“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罗大佑:你大约三十吧,真年轻。不要紧张,我其实也很怕面对人。以前总觉得躲在录音室里可以录歌是最好的,后来发现根本不可能,必须要和外界沟通。所以,我是很怕做演唱会的人,每一次都是如临大敌,紧张得不得了。所以,你不用显得那么紧张。
小李飞刀:在我心目中,其实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您是一代“流行音乐教父”啊。
罗大佑:这是千万不敢当的,压力很大。我倒是替自己想好了墓志铭,只要“这是一个以音乐来表达情感的人”就好了。
小李飞刀:从您上一张专辑《恋曲2000》到现在,我买了您的新专辑《美丽岛》,我期待了整整十年啊。我听了好几个晚上,特别喜欢《时光在慢慢消逝》这首歌。
罗大佑:《时光在慢慢消逝》这首歌,写的是这些年许多人在寻找归宿感的问题。这个世界在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变化,“911”事件和伊拉克战争就是其中一个,时间和空间在产生很大的变化,我们对人开始有一个新的定义,对人生开始有一个新的定义。比如战争是不能再有了。人和人正在起一个心灵的革命,一种文艺复兴运动,就是和平是全人类的责任。
小李飞刀:您在香港开“音乐工厂”,在会展中心还有一个公司“人文公社”,能谈谈对香港的感觉吗?
罗大佑:香港是个中西合璧的地方,什么都有。香港海景很西化,夜晚的维多利亚真的好美。但在鸭寮街的茶馆又很中国古典式,就像武侠小说里似的,很有趣。香港既有西化的管理模式,又有很中式的精神融合在里面。香港中西两方面都平衡得很好,很难得。
小李飞刀:您现在有很多时间在内地吧,对香港的乐坛有何评论?
罗大佑:我在香港开“音乐工厂”,最得意的是培养了林夕。他每年的产量很大,本人也很用功,是个填词的天才。但香港这几年走了很多原以为不会走的朋友,张国荣、梅艳芳,还有黄霑。黄霑的《沧海一声笑》真是很绝,“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多豁达、洒脱,也只有他能这么写。这个世界太无常,其实我们留下的都是幸运的幸存者。
小李飞刀:对杭州有印象吗?
罗大佑:有一年在杭州开演唱会。之后,与齐豫、周华健他们在西湖游船上吃大闸蟹,喝香槟酒。月圆之夜,风月无边,仿佛在天堂,今生难忘。回想起来,如今才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