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佑]首頁/精彩樂評/光陰的故事
w w w . L u o D a y o u . n e t

 







/


 

以大三的心態坐在階梯教室里的好日子不多。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順理 成章地墜落紅塵,世俗起來。

心情平靜而黯淡,如窗外的雨。

余光中老先生說,聽聽那冷雨。下意識地握緊手。窗外有吉他和人的聲音,摻雜著雨,扑進安靜的夜。很尋常的事,几個落魄的憤怒青年借小樹林的陰影遮掩他們困窘驕傲的面容,唱一唱他們喜歡或自創的歌曲,抒一抒如我一般的俗人不可解的情,所謂流浪歌手。

曾經他們都是很新鮮的。而今我已厭倦。

吉他彈得不壞,嗓音一般。我在心里默默地評價著。如果對流行樂的評價脫離了音樂本身而游離到技巧或載體上,音樂本身的毫無價值就不言而喻。他們稱之為沉默的蔑視。

那個嗓子一般吉他不錯的歌手像所有校園歌手一樣極其投入地詮釋黑豹、Beyond,尤其Beyond的歌,翻來覆去都是家駒在時的作品,快唱濫了。除了勾起一些悲涼的回憶外,更多的是枯燥的重復造成的厭惡。很恨黃家駒,甩甩手輕易地走了,剩下同伴在流水線上很商品很招牌很不快樂地活著,做些沒意思的音樂,幫助不懂搖滾的人虛偽地搖滾起來。

其實我又懂什么呢?嘆嘆氣,繼續實際地生活,為未來夢想而勞動,這才是本分,我知道。一轉眼十點半,可以回去了,收書走人。

跨出樓門,看見愛看熱鬧的中國人好奇而淺薄地擠在一堆,歌手在人群中搖晃。雨依舊飄。

就在冷漠地轉過身的剎那,一個熟悉的和弦響起,我突然知道自己不該走。

長長的一段SOLO,我等待著,以許久不曾有過的溫柔心情寬容地等待著。誰會比我更熟悉這支曲子?“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憂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地這么想……”羅大佑華麗而真切的長句子在這個陰冷的雨夜不真切地響起來。

《光陰的故事》。羅大佑。光陰的故事。久違了。

很奇怪歌手竟會唱起這首歌,一首不搖滾不時髦的歌,一首已經泛黃的歌,一個如今貴為流行樂壇“教父”、“大師”的人年輕時有一點感傷的歌。人們緘默著。和“四大天王”一起成長起來的這批歌迷很少有人懂得羅大佑。自然,也無須他們懂。

如果“羅大佑”這三個字如“天王”的名字一樣在庸俗的口中翻炒,那就玷污了羅大佑。羅大佑不是偶像,過去不是,永遠不是。那個秋天他抱著吉他,這么對我說。

初見他時,陽光燦爛,一如他的笑容。圖書館管理員陰郁的面孔營造的陰郁氣氛漸漸散去。他借了一本書,沒有帶筆(后來他說其實他帶了筆),便向旁邊的我借筆填卡,我們就這么認識了。那時他二十一歲,大專畢業,正在自修法律,准備律師資格考試。我正當花季。

我試圖進入他的心理世界。十六歲還不適合哲學,于是他為我而歌,唱那些他愛過的歌。永遠記得夕陽下墜的瞬間,他垂下長發定格于圖書館高高的台階上,低低地吟唱:“發黃的像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聖誕卡,年輕時為你寫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簡簡單單的旋律,明明白白的歌詞,美麗得讓人心悸,象一觸即碎的紫水晶。他說,這是《光陰的故事》,羅大佑早年的作品。

羅大佑在寫這首歌的時候,年輕而唯美,唱這首歌時,卻已經滄海。這是聽羅大佑原唱時我的想法。而他為我而唱時,似如當年的羅大佑,年輕而唯美。深深感激羅大佑當年的低吟淺唱,不深刻卻是夠純粹,美麗了我們青春的最初歲月。

他引我深入羅大佑,羅大佑引我深入流行音樂最優秀的部分,那時我終于知道流行音樂也能產生大師。他給我極多。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兩個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我們真的被改變了,被這個我們曾經以為能夠主宰的世界。當他律考成功后洋洋得意地講述他會做一個賺大錢的律師。他說他受夠了清貧。

昧心錢你也會賺嗎?我問。怕他為邪惡辯護。

他遲疑了。

就是這片刻遲疑我確定我不愿意將眼前這個衣冠楚楚頭發剪短了的男人裝入一年前夕陽下抱琴而歌的長發身影中去。我想我錯了,他們本不是一個人。

我們的愛情完蛋了。一年后我居然在高考志愿書上填滿了“法律”。考大學時也因為太熱門,使上了重點線的我極不甘心地淪落到一所二流大學。但在這些日子里,成長得比任何時候都快。漸漸發現自己不再是那個守著詩歌與音樂的女孩,而是即將面對生活殘酷含義的大人了。無欲無求的本性經不起物質的沖擊。漸漸理解了原來的他。

只是自己知道,四年前那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仍不會諒解、不會容忍一個人一邊唱著“……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兩個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淚的青春……”一邊與欲望、金錢糾纏不休。這永遠是對羅大佑和美麗的褻瀆。

對他的猶豫至今耿耿于懷。

法官與律師永遠是天生的對手。夏天在法院實習,某一日毫不意外地見到如今的他。哦,是你。平平靜靜地和西裝革履手握移動電話的他打了個招呼。你們認識嗎?指導老師溫和地問道。是呵,我們認識。平靜地回答。可是,我們僅僅認識嗎?那個長發飄飄摯愛羅大佑為我唱過一首歌的少年,他在哪兒呢?

那次重逢,他帶著我深入了城市的夜生活。 茶座、咖啡廳、舞場、KTV...…霓虹燈閃爍得令人迷惘。他要向我証明他沒有錯。

在KTV包房里,我低低唱了首羅大佑更早的歌《童年》便已哽咽。抹去淚水,倔強地仰起頭,我要向他証明我沒有后悔。我不說話,知道自己和這個城市溝通有障礙,繁華喧囂不能綴飾我的落落寡歡。

“遙遠的路程昨日的夢以及遠去的笑聲,再次地見面我們又歷經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舊日熟悉的我有著舊日狂熱的夢。也不是舊日熟悉的你有著依然的笑容……”我知道這是他為我唱最后一次。沒有吉他沒有長發沒有舊時的心情,只有兩個故人走過一段成長之路后面對當年的同一首歌。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憶的青春。”曲終。雨洒下來,這是校園某一秋夜,抱著吉他的歌手不是為我而唱。

(原載《當代歌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