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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細亞的孤兒》 本篇概略

文/吳濁流

台灣淪入日本后,其初期抗戰思想是非常熾烈的。全民一致,夢想著恢復主權。但無援的抗戰分子,兩三年就被掃蕩消滅了。可是人心不是這么簡單就安靜下去的,但因長時期的壓制,直接行動已無能為力,抗戰思想也分裂為三派:一為絕對派,一為超然派,一為妥協派。絕對派是以努力扶植抗戰思想來代替抗戰﹔超然派是對政治完全絕了望,對新政權也不協力,只求個人的樂趣﹔妥協派是追求現實,而接近新政權,以謀求自身的利益。圍繞在胡太明的小小的環境里,也有這三種色彩。

胡太明在台灣淪日后不久,出生于鄉間的望族,父親是大夫,祖父是學者。祖父是超然派,父親是現實主義者。胡太明長大起來,聽從祖父的安排,進入私塾學習四書五經。胡太明的老師是絕對派,以傳播漢學為思想的反抗。可是私塾被關閉后,胡太明也中途輟學,改入公學校(小學),更進師范學校,受到新教育。

他畢業師范學校后,做了鄉間公學校的教員。在那里,日、台人教員間,常有暗斗,胡太明對兩邊都沒有偏向,繼續著他的教學生活。校里有年輕的女教員兩人。一個是日人,名叫久子,另一個是台人,名叫瑞娥。年輕的三人因擔任學課的關系,在一起的機會很多。不知不覺中,胡太明的心被瑞娥的好意所吸引,但又醉心于久子的活潑丰美﹔要瑞娥,即覺得心有不足,要久子,又沒有充份的勇氣。久子雖對太明也抱有好感,但因環境的支配,不能任意談戀愛。其原因,是胡太明在無意識中,存有自卑感,而久子也無意識地懷有優越感,雖有這樣的隔閡,但兩人的情感,卻一天一天地發展起來。校長知道之后,就把久子調離他校去了。另一方面,職員間,日、台人的暗斗,日益加劇,胡太明雖想超然不問,但又被牽入旋渦中,而覺得矛盾。不久有一位曾訓導跟校長吵了架,離職留學去了。久子走了后,他也不堪現實的矛盾,也去日本留學了。

到了日本一看,問題更不是在戀愛什么的了。他驚駭于新文化的進步,只一心讀書。可是留學生,都在奔走于政治運動,他因沒有參加他們的活動,成為孤立的狀態。這反使他精進于學問的研究。留學中,雖跟寄宿主人的女兒要好起來,但曾受久子戀愛失敗的教訓,只感淡然的戀情,不敢再作進一步的發展。他畢業物理學校,回到台灣,馬上嘗到失業的痛苦﹔因留了學,反受社會的冷嘲熱諷。

有一天,他碰到舊同僚的黃,標明了心衷,決定在黃的農場里工作了。他跟很多工人在一起,愉快地工作起來,可是農場也遭到制糖會社的榨取政策而破產了。他再度失業,回到家里,憂悶無聊,不能像祖父超然世外,又不合時流,不能做個御用紳士。他連連碰到祖父的死、分家問題、社會問題等的煩擾,再加上制糖會社強制施行栽培甘蔗的政策,他母親被制糖會社的社員毆打。他無法跟它抗爭,使他的煩悶更加增大,憤而出走台灣,到了大陸。啊!大陸,這興亡五千年,變換無常的社會,廣大無涯四百余州的天地,他在那里,感到更大的矛盾。他到處都沒有精神的寄托的地方,僅僅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罷了。他在上海驚駭于乞丐群,為列強的榨取,貧富懸殊而憤慨,更為野雞的眾多而愕然。赴京途中,逢一蘇州美人,他在南京謀了一教席。迂回曲折地,她成為他的學生,再為情人,終于結婚。他跟她在幽靜的玄武湖談情,在紫金山嘗到人生的樂趣,他的太太溺于思想開放,奔走于政治運動、跳舞、麻將等,無一不使他煩惱。于中日關系惡化時,他不能跟友人參加抗日戰線,在猶豫中暴露了台灣人的身份,受到間諜嫌疑而系獄偶然得到他學生的救助,只身逃到上海。可是危險還是刻刻的迫近,他不得已又回到台灣了。

他在基隆一上陸,就有特務刑事跟蹤。到過大陸的,都被認為有間諜嫌疑。他經過了很長的時間,才避免了嫌疑。在此時,發生了中日戰爭,日軍對廣東作戰時,他被強制征去做軍屬。他目睹戰爭的殘酷,精神發生錯亂,而被送還台灣了。他的哥哥是御用紳士,努力于皇民化運動,成為官方及警方的手腳,虐待鄉民﹔他雖心里反對,但是無可如何。戰爭更趨極端,對台灣人不但強制經濟榨取,也開始了精神榨取。他迫不得已,進了統治機關的附屬團體去工作。在那里,他所見所聞,都是灰色的。有一天碰見舊友佐藤。佐藤是日本人,是個進步分子,于是他辭去了附屬團體的工作,去跟佐藤一起辦雜志,針對時弊,努力暴露現實,雜志也因物資缺乏,不能維持長久。他煩惱極了,最后企圖不協力運動,這也沒有事先的可能性。一切的人們,都被潮流卷走了。他弟弟因強制勞動而夭折了。他因過度悲憤而發瘋了。

“啊!胡太明終于發瘋了!果是個有心人,又怎能不發瘋呢?”

總之,《亞細亞的孤兒》這篇,是透過他的一生,把日本統治下的台灣,所有沉澱在清水下層的泥污渣滓,一一揭露出來了。登場的人物有教員、官吏、醫師、商人。老百姓、保正、模范青年、走狗等,不問日、台人、中國人的各階層都網羅在一起。不異是一篇日本統治社會的反面史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