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南京之行之演唱會

文/大　棗

19:30 約下會合地點，大家四散進了體育館，坐前排的野百合和夢中驚醒身負攝影攝像使命。我們從高位區俯瞰，體育館基本是滿座，室外綿綿不絕的寒意在體育館內消散無蹤，只有期待和即將重逢老友的暢快。不多久，演唱會由江蘇的音樂主持宣布開場，然后是悲劇性的一幕，對于被邀請上台的贊助單位領導。也真是難怪，開場前絮絮叨叨的告訴大家本店銷售額突破十五億，換來的自然是全場瘋狂的噓聲一片，俺們也在其中趁亂熱身。

19:50 領導迅速讀完廣告逃離現場，噓聲還未息，震天的音樂已經驟然響起，《京城夜》的鼓點從舞台中躍然而出，燈光劇閃間，大佑黑衣登場。
　　《京城夜》的前奏雄渾有力，如壓境大兵，一層層地襲向看台，體育館壁反射來的回聲霎間就包圍起所有漫游的思緒。激昂之處老羅的聲音倏然躍出，“每一次閉上了眼就想到了你，你像一句美麗的口號揮不去，在這批判斗爭的世界里，每個人都要學習保護自己，讓我相信你的忠貞，愛人同志”──大佑的歌聲像出擊的重錘猛烈不懈地叩打著觀眾的心門，一曲歌畢，老羅在搖擺中定格，伸出的右手直指向深邃的天空。
　　那一晚五台山的燈光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各色的燈光次第掠過舞台上那個爆發中的身影，老羅用這首歌開場是表達對“批判斗爭”的世界的憤怒，還是對“愛情好樣板”的迷惑不解？容不得你細想，如同港版《愛人同志》封底所記下的，愛人同志的激狂又化成了《你的樣子》的輕言訴說──“我聽到傳來的誰的聲音向那夢里嗚咽中的小河”，他的手始終向著前方輕輕揮動，“不變的你，佇立在茫茫的塵世中，聰明的孩子，提著易碎的燈籠。瀟洒的你，將心事化盡塵緣中，孤獨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寵……”，漸漸遠行的歌聲很快被掌聲蓋過──愛人同志+你的樣子，這兩首充滿了困惑的歌，老羅在一開始就把它們推到了觀眾面前。

20:00 《戀曲1980》的節奏再度燃起全場的氣氛，滿場指揮完“啦啦啦啦啦”的老羅開始了自我介紹，“敝人羅大佑，1954年生，屬馬，出生台灣省台北市，做醫生不干了跑來唱歌…今晚准備有10首歌的字慕，我們一起來創造21世紀中國人第一場最大的卡拉OK！”一如老羅所言，接下來的《光陰的故事》、《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和《童年》老羅用音樂喚起了觀眾的記憶。“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我和愛人飛在這歌聲里，它陪我們走過八年的光陰而幸福的是此刻我們就在一起，心和人，我們周圍的觀眾，那歌一樣屬于或屬于過他們的青春。在《光陰的故事》后老羅說，音樂是時間的藝朮。這首歌其實不屬于我，它屬于在場每一個觀眾你的記憶，這是你的歌，我只是一個媒體而已。
　　起碼對我而言就是這樣──音樂記錄下個人的情感，然后在傳播中和更多人的經歷更多種的心情碰撞、交匯，因為音樂的真實和久遠，它成為了聽者生命的元素，只要用心只要感情，感謝老羅感謝音樂的寬容。
　　之后的《鹿港小鎮》沒有打字幕，老羅懷疑沒有人能完整地記憶和跟唱這首歌，這次他明顯判斷錯誤，“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這觸動心靈的歌聲怎么會無人應和？只不過“台北”可能被替換成“南京”“上海”“深圳”或者“北京”，每個人的故事也許千差萬別，但一樣的是來自心靈吶喊的真切和憤怒。

20:25 節目在老羅導演下，“急轉直下”步入新的高潮，南京大學生組成合唱團登上台來，老羅伴奏大學生合唱團唱起《海上花》、《滾滾紅塵》和《追夢人》。為了《海上花》，老羅起了三次調，換回的是一個挺不錯的演繹（如果男聲能更集中一些，可挑剔的會更少）。《滾滾紅塵》是老羅和合唱團的對唱，從高區聽美中不足的是伴奏的音響稍稍高過了演唱﹔而《追夢人》是最好的一支，合唱團的緊張明顯減少了。
　　我很喜歡合唱，在大一的12.9歌會上，一位教授說“合唱是世界上最美的聲音”，真是這樣。
　　《愛的箴言》是作為呼喚嘉賓出場的訊號，這讓我們多少有些惋惜──相信去年到過上海現場的，都不會忘記那一晚黑暗的舞台上驀然響起“我將真心…”時的巨大沖擊，那一刻和很多人多年的等待就連在了一起。雖然還是鋼琴彈唱，但此刻的歌聲我總覺得缺少點什么，嗯，曾經滄海難為水。著裝飄逸的齊豫踩著歌聲從后台徐徐步出，清亮的《是否》和著老羅暗啞的《愛的箴言》，兩個聲音同時在場內飄揚，很特別。
　　不過個人感覺《是否》與齊豫的聲音存在了距離，我們按著蘇芮版的節奏，卻几次跟唱都錯過了拍子。只有到了《船歌》，齊豫才真正回歸了她的輕靈清澈，一曲終了，舉座陶醉。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么流浪，流浪遠方流浪”，齊豫的天籟聲音。
　　《野百合也有春天》是老羅和齊豫的又一支合唱，有意思的是，為了誰唱第一句，兩位老友間玩起了剪刀石頭布的游戲，老羅輸了。

20:50 中間的串場節目是老羅的休息時間（老羅很盡力，以至于演出的間歇就不斷地喝水），南京的兩位電台主持（一位是挺有名的吳繼紅）安排了四面看台觀眾的羅歌比賽。前兩位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和《追夢人》，接下來一個18歲男孩的《海上花》引來全場掌聲﹔而一位老兄用“道一聲別離忍不住想要輕輕地抱一抱你”送給據說在另一個看台的前妻，聲音差點但感情挺真也讓人印象深刻。之后一個小姑娘說要唱《歌》，開口卻是《閃亮的日子》，等意識到唱錯又蘑蘑嘰嘰地不下台也不重唱，這個態度讓觀眾有些坐不住了，倒彩聲第二次從四面涌起。
　　還是老羅出來打了圓場，并且就坐下來彈起了《歌》，動人的音樂迅速讓全場沉靜到歌聲中──這可能是他在演唱會上第一次用鋼琴來詠唱《歌》，旋律就這樣從他的指尖流動出來，“當我逝去的時候 親愛 請別我唱悲傷的歌”，《歌》，永遠是這樣的哀而不傷。
　　由這首為過世者譜寫的《歌》，老羅開始的一段獨白是另一種凝重，“在南京市，六十多年前發生了全世界都震驚的慘無人寰的一場屠殺，我們今天走過半個多世紀，來到新的世紀，心情上想到這樣的事情，作為一個中國人還是很悲痛。不過，音樂里面有記憶，音樂里面會告訴我們說怎么樣使悲痛變成力量──這種力量來自于很多人的聲音，來自于我們對過世的人的一種記憶，來自于我們對過世的人的一種懷念。當我們愿意把過世人的心情放在我們心中，使過去的人永遠立在我們心坎里的時候，生命的力量其實會更大。在我的定義里面，生命是要使延續的生命更堅強……今晚演唱會里我們使它變得歡樂一點，并不是說羅大佑跟台上的各位朋友忘記了在南京曾經發生的不幸的事情，而是我們要使這樣民族的力量發揮得更堅強。”
　　老羅的這段真誠的話獲得了全場認同的掌聲。我生在南京，從另一個地方遙望我的城市，總感覺憂傷會滲透在城市的深處，老羅的心聲是對我熱愛的這個城市生命的寄望和祝福，彼時、彼地、彼心──他的話讓我在心里和他握手。有理由相信這是演唱會最珍貴的一刻，盡管次日南京的媒體對此未著一字，盡管那一晚值得回味的片斷確實不勝枚舉。
　　接下來是《停不住的愛人》，暫時只屬于他自己的歌，老羅在演唱完淡淡留下一句“這首歌獻給我的前妻李烈”。

21:45 《東風》代表了東西之間，平衡之中的一種力量，老羅在這個時候擊起了鼓點，越來越響越來越急，密集的鼓聲隆隆回響在全場，而鼓點分明要越出四壁，升騰到這黑夜的古都上空。
　　鼓聲里是一個完全沉醉在再創作快樂中的羅大佑，對四起的掌聲他充耳不聞，全副的精神都集中在手里揮動的鼓槌上，鼓聲召喚著內心潛在的精神，當音樂響起的時候老羅把他激越的歌聲也加入到鼓點之中。一曲東風披面刮來，著實令人蕩氣回腸。
　　只是在第二段將結束時，音響出了問題，老羅的聲音陡然降了一檔，不過台上老羅絲毫不為所動，東風橫掃到最后一個音符。
　　接下來老羅解釋了一下音響搭設的復雜性，演唱會是一個如何精致而復雜的過程，南京的觀眾很達理，老羅看起來心情不錯，“我們身處在一個電的世界里。一停電，我們就完蛋了。不過即使完蛋，我們還是繼續照唱。”
　　風琴伴奏拉開了《彈唱詞》的旋律，這也是上海演唱會未曾聽過的。現場的這個版本老羅似乎加強了和聲部分，和CD上聽到的感覺大不同。
　　此時，老羅甩下一件衣服，口稱要來一首不適合“老人家”的歌，并且是“火爆演出，死而無悔”，演唱之前老羅跟樂隊一一關照來做個無限制的發揮，這首歌輪到了《現象》──“一年過了又是新的一年，每一年現代都在傳統邊緣，在這個新的一年365天，我們都每天進步一點點”──18年前的這首歌聽起來就像為今天的我們所做的，是上個時代還是這個時代？這首歌一下把歷史貫穿了。
　　一輪歌詞唱下來，樂隊開始了即興發揮，一時間各位樂手，把能玩出響兒的東西都物盡其用起來，強烈的主節奏下高潮迭起，老羅最忙活，敲鼓彈琴，介紹樂隊完了又是一段猛唱，“或許你真的發現一些奇跡，只要你拋開一些面子問題”，結尾的那一句足足吊了觀眾10多秒鐘。
　　下面柔情的《思念》我理解是大佑在《現象》火唱后的一個調整，也是我和愛人一起跟唱的好時機。

22:20 老羅在談了對南京的良好印象后把話題又引回到香港的歷史變遷（一個小口誤，大佑把南京條約的締約一方說成了南京政府，實在冤枉人家），自然，《東方之珠》掀開了又一個卡拉OK聲浪。不知是不是室內的效果使然，我的感覺是現場的萬人齊唱效果超出了我的預期，卡拉OK里多少帶有的俗氣被四面匯合來的共鳴所脫褪去，留下的是最初聽到它時的感動。92年在大連軍訓時從同學的盜版帶里第一次聽到它，我們也是陸院里第一個把它改編成全隊百人合唱的。
　　《未來的主人翁》放到這個時候唱，我們几乎把它當成了結尾曲。老羅在大陸巡演的最后一站，是用這最深的困惑來寫就嗎？周圍的看台一片齊唱著“飄來飄去，就這樣飄來飄去”，“我們不要一個越來越遠模糊的水平線，我們不要一個越來越近沉默的春天，我們不要被你們發明變成電腦兒童，我們不要被你們忘懷變成鑰匙兒童”……在歌聲里，抗拒著我們所不能抗拒的事。
　　當然，抗拒不了的還有時間，老羅最后的歌是《戀曲1990》，也是全場最后一首齊唱，跳動流轉的音樂，掩不住即將到來的失落。老羅像一陣風，席卷走全場的掌聲和呼喚，消失在燦爛的舞台中央，留下的是“蒼茫茫的天涯路和你的漂泊”，觀眾繼續跟著音樂走，直到每一盞燈都亮起，今晚的盛宴終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