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佑，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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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台中，為羅大佑這次巡回演唱會的最后一場。

中興大學的惠蓀堂，場地頗大，不亞于國父紀念館，舞台、燈光也很闊氣，最重要的，音控不賴。台北國父紀念館的音控做得很糟，不時有歌手聲音被蓋掉的情況，這場就沒有這種失誤，就算有我也沒聽出來，可說是很理想了。字幕也打得對，台北第一場的字幕出錯過許多次。

七點進場，進場遲緩，七點四十多分才開始。第一首歌是新歌〈伴侶〉，歌詞：

起初是不知被誰放在一起
　　然后要尋找一個失去的自己
　　寶貝　人和人像拼圖游戲
　　其次是誰要先來將就到底
　　情況還搞不懂這接觸的規矩
　　人的相處有相互的學習

　　你看那序幕戰火的開場
　　突變了世紀　飛沫里存亡
　　嶄新的世界　陌生的旅航
　　迷失的春天　告別要堅強
　　難得和命運彼此捉個迷藏
　　解構的生靈　交織的羅網

　　多少的付出的解脫
　　留下的才能夠承諾
　　伴侶有一顆不能怨尤誤解的心
　　付出了拿回來甚么
　　到頭來算對或是給錯
　　伴侶是隔離的蹤跡自我的追尋

　　再一次日出太陽升起
　　再一次重逢問候之余
　　每一個握手將不再猶豫
　　每一個生命將被珍惜
　　如今的歲月將被記取（往后的歲月將會記取）
　　守望堅持與患難的伴侶

上次聽到是台北場的最后一首，和〈明天會更好〉搭成的組曲。這次沒有了〈明天會更好〉的攪和，聆聽之時又仔細看了一遍歌詞，上次我還不太能體會，這次我懂了，也喜歡上這首歌了。

我的理解：第一段是說族群矛盾。「不知被誰放在一起」，指生在台灣﹔「尋找一個失去的自己」，這是指歷史、文化與自身的定位﹔「搞不懂這接觸的規矩」，寫到ＳＡＲＳ也寫到立場不同者該如何相處。這一段寫得模糊卻也點到了問題核心，「人的相處有相互的學習」則是一派溫厚的勸解，詩心悠長。

第一段抽象，第二段則唱具體的情景事例，這虛實交互的古典手法看著就是讓人舒服。「序幕戰火的開場」是九一一，「飛沫里存亡」是ＳＡＲＳ，接著三行寫對未來方向的不確定，然后最精彩的來了：「解構的生靈　交織的羅網」。中心價值分崩離析，人和人、人和自己在危疑里日漸疏離，但卻又在全球化的作用之下，日漸緊密地連系在一起。解構是后現代思想的主要概念之一，用后現代觀念來解讀這句，也很精彩，而解構了的人的意識、心靈交織成羅網，這更精彩了。這一轉的意象本身已經甚佳，又轉到了網際網路上──「交織的羅網」不正是網路？這一句雙關語做得漂亮至極，而且正是現實，是全詞的關鍵，妙極。

第三段副歌，「多少的付出的解脫」疑指犧牲了的醫護人員的奉獻，也可以指所有付出過的逝者﹔「留下的才能夠承諾」指生者我們，因此不應有怨尤誤解。接著兩行「拿回來甚么」「算對或是給錯」是對人之心機的感慨，突顯出此類問題的無謂，再接到「隔離的蹤跡自我的追尋」──從對患難、危疑、困惑的探究之中，發明自性，以及于人，是為伴侶真義的再確立。

第四段淺白不須解釋，是平實的結尾，因為前面寫得深遠，所以唱到這里，也有無窮余韻。

曲也悅耳好記。大佑說這〈伴侶〉是〈明天會更好〉的續篇，我看，它完全贏過〈手牽手〉了。不過，先前台北場把〈伴侶〉和〈明天會更好〉搭成組曲的做法卻實在令人錯愕又不舒服。〈明天會更好〉是國民黨騙一群人寫出來然后又濫用、讓作者群很少愿意再提起、讓小時候的我反胃到極點的一首「淨化歌曲」，爛詞配好曲更是大災難：「唱出你的熱情　伸出你的雙手……」希望這段詞不是羅大佑寫的。他如今把這首歌翻出來炒，是想賦予它新意嗎？我不知道。或許我可以猜測到他的用心一二，但我受〈明天會更好〉荼毒數年，印象太深，實在不能受用這樣的新安排。所以〈伴侶〉還是獨個兒唱的好。

要一記的是特別來賓──齊豫、潘越云。齊豫的歌聲已臻化境，聽著就像吃人參果一樣舒坦，令人不得不瘋狂叫好！潘越云也是一流的實力唱將，這兩位的歌聲歷經歲月似乎更成熟了，合唱三毛的〈夢田〉，真的宛如天籟。

羅大佑說：「今天我們是同樂會！」的確，老一輩的同樂會，而我同樣甚至更沉醉。我后面有個主婦軍團，三個中年女人，叫囂、示愛都一起喊的，啊，媽媽的力量。

姜是老的辣。上場的歌手樂手，全都有至少二十年的功力，只除了第三位特別來賓張震岳。他的歌和這演唱會搭不起來，只賣痞卻缺乏反思，太淺了，唉，三十歲了，也該多一點別的了吧？

唱完〈戀曲一九八○〉后，〈現象七十二變〉與〈未來的主人翁〉同樣勁爆、震撼。每一兩首歌中間，大佑都會說一些話來串場，〈未來的主人翁〉之后，他就強調和諧的重要，叫大家不要搞分裂，不要分化藍綠……然后唱的就是罵人罵得最厲害的〈阿輝仔飼著一只狗〉。

這首歌超爽！雖然有些人罵它庸俗又惡劣，我也不否認，但唱起來就是爽，直指罪魁禍首，就是爽！這也是羅大佑，訐譙向來是羅大佑的重要面向！

最后還是唱了〈伴侶〉和〈明天會更好〉的組曲，依然難接受，算了，前面夠好了。

當然還要安可。第一次安可，唱老歌〈意難忘〉然后全體起立大合唱〈戀曲一九九○〉，真是令人完全沉醉的大場面。

已經十一點半了，大家還是不放過羅大佑，安可不停，良久他才又出來：「你們真的要逼死我這歐吉桑嗎？！」眾歡呼，我后面的主婦軍團齊喊：「羅－大－佑，我－們－等－了－二－十－年──！」

千催百請，終于走到鋼琴前面坐下，想了一想，說：「就彈這首吧，這首真的要用力唱。」

大家都在猜，他會彈什么？

令人意外到極點：他彈〈國旗歌〉！

這真是徹底的懷舊同樂會了。大家都立正了唱，我也唱。說真的，〈國旗歌〉的歌詞實在好，好極了。第一行是事實也是期許，中間兩行：「毋自暴自棄　毋故步自封　光我民族　促進大同／創業維艱　緬懷諸先烈　守成不易　莫徒務近功」又多么精到！

唱完〈國旗歌〉大佑拉全台樂手上前鞠躬謝幕，至此可以說盡興了。這場來得值得，而且物超所值，絕對是一生永遠的回憶。

(來源：五四三音樂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