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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轮回《美丽岛》新作热评

文/李皖

2004年11月,罗大佑发表了《美丽岛》。

可以给这张专辑加上许多定语,比如:筹备时间最长的专辑,犹豫不决、迟迟不肯发表的专辑,最散乱的专辑,最不像专辑的专辑,最没有进取心的专辑,失去了探索企图的专辑,分量最轻的专辑,迄今为止最不重要的专辑。这些定语之前,当然还必须加上那首要的、必不可少的定语:罗大佑的。

十年过去了。当我们这样表达时,意味着很多时间过去了;意味着时间密集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意味着物理刻度的十年,对感觉而言,却像走过了一生那么久。十年之前,罗大佑曾面临混乱失序、意义不明的九十时代,面临心灵巨大的动荡,面临身处大时代的无力感,面临难以表达的惶惑与不安,面临忧虑和不祥的预感,面临着矛盾、无奈、动乱、幻灭、彷徨、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心情。现在,十年过去了。

同在这十年间,崔健——另一个面临同样困难的同时代人,这样表达他对九十年代的难言之痛:等一天梦中彻底醒来,回头诉说这个年代。现在,十年过去了。罗大佑没有回头诉说那个年代。那个年代被轻轻地略去,丝毫不露形迹;而最诡异的是,我们没觉得这样略去有什么不妥、有什么不可以。时代真的转季了,像一本过时的旧书,已经失效,已经被翻过,不用再提起。做梦的人醒来,重新开始说话,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心灵的动荡只是一个梦,人们经历了动荡,却不必对动荡作答——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原形。纷乱的时代并不是提出纠缠终生的问题,而是当一切纷乱过去,人重新恢复平静,恢复他在动荡之前原有的生活和习性。

现在,罗大佑被打回了原形,依然是时代未发生前的罗大佑。观天下大事的、爱挖苦的、好管政治闲事的,喜欢高高在上于领袖之上、对国事冷嘲热讽、但往往失之于表面化的那个黑色罗大佑回来了,这一次靶子竖得更高,响箭更响、毒箭更毒,一支射向李登辉,禀着一贯的擒王思路——肤浅,但更毒辣,比早年的“抗议歌曲”气势更雄浑、手段更高、音乐表现力更猛(《阿辉饲了一只狗》、《绿色恐怖分子》、《手牵手》)。唱情歌的、深情的、哭调的、苍凉动人的,擅绵长歌词、密集意象、但表义含混、有时甚至不知所云的那个情歌罗大佑也回来了——重复,但依然动情,让人重掬一把新泪(《伴侣》、《舞女》、《啊!停不住的爱人》),《倾城之雨》恍若一声声招魂的长歌当哭,苍凉悲凄的程度在某些局部甚至超过了《你的样子》。开着火车攥着电,带领着合唱队,创造着慑人的重型节拍,泵压着人们心脏脉搏的那个节奏罗大佑也回来了——依然大境界,依然在热娱乐的舞曲中包藏家国时代情怀(《美丽岛》、《变天着花》、《时光在慢慢消失》、《初恋的少年家》)。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罗大佑还是那个罗大佑,变化结束,动荡结束,《美丽岛》将各个时期的经典罗大佑一一重现,当然,加上了一点新时代的电气。进取的、与时俱进的罗大佑只出现在细节而非大局,以整首歌标新的罗大佑只出现了一瞬——拉来了阿拉伯弦乐和hip-hop,真地假地嘻嘻哈哈了一把,但格局甚小,全失去了全盛期俯瞰潮流的巨人气度,变成潮流的小跟班(《真的假的》)。

张培仁说得对,罗大佑心里有非常大的渴望。《美丽岛》依然有非常大的渴望,但除了在辞句上用心甚巨,基本上失去音乐上的野心。创作这张专辑时,罗大佑必定面临着从没有过的困难,那是他个人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罗大佑想必经历了极其巨大的内心挣扎,他极不愿意看到、但最后却不得不看到,十年前树立在身后的《恋曲2000》,已经成了他最后一座、也是最高的一座音乐丰碑。

2004年,经过十年挣扎、十年梦醒,罗大佑的时代过去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罗大佑以熟悉的方式回到原来的地方,但物不是,人也非。即使有他经典时代的风格,有关于现实的更狂猛的批判,这些歌曲却全部失去力量。“分量最轻的专辑”这一结果,并不由罗大佑一人决定。

(来源: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