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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岛》赏析-4.手牵手

文/an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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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手牵手

词曲:罗大佑

如果要共处的人 难不难
  如果要共用的 能不能
  牵手的变成了妙手的握握见好就收
  携手的变成了毒手的千千覆水难收

如果要撒手的人 成不成
  如今要歇手的你 冷不冷
  得手的强手 怎么也难回首
  昨日呼风唤雨终于换手
  丑不丑

如今要接手的人 难不难
  如果要放手的话 不能
  翻云覆雨的终究要开放给日头
  搞到天灾人祸后还要强出头 朽不朽
  摆到万年之后却要面对面的像个红太阳
  朽不朽

黑暗、沉重而抑郁的前奏,带着强烈的怨气。

如果把嘲讽分成冷嘲和热讽,这首歌属于冷嘲,尖刻而充斥着不满与鄙视。像有一肚子大便,而政治就是一个伪善的大茅坑,肮脏无比却标榜着「优等」,你还不能不用。我们这些人呢,就是这样地臭着脸、憋着呼吸挤在这个或那个「优等」茅坑之中,所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大家都懂;对岸的同胞,想必也懂。

罗大佑愤世嫉俗的个性向来很强烈。他对政治、社会往往有一种相当尖锐的感觉,把这种感觉以艺术琢磨,看准了一刺,扎中要害,便有了〈之乎者也〉、〈侏儒之歌〉那样的见血之作;然则,有时候他过于尖锐、急切,而没扎准地方,或者表达的方式有欠圆熟,便难免令人有些不解,或被认为过激,而遭受批评,例如他不时在公众面前展现的一些突出言行,例如去年他投给《苹果日报》的几篇社论。

在词曲创作上,被大家认为比较失败的讽刺歌曲有〈超级市民〉(《家》)和〈五十块钱〉(《恋曲二○○○》),前者流于伧俗,后者流于轻佻而有些失准。而在这张专辑中,我们一口气有了七首这样「尖锐」的歌曲──〈美丽岛〉、〈手牵手〉、〈网路〉、〈绿色恐怖份子〉、〈变天着花〉、〈阿辉饲了一条狗〉、〈南台湾仔共〉(如果再算上武雄作词的〈真的假的〉就是七首)。

〈美丽岛〉的尖锐,刺的是诗人心里最深沉而茫然的境地,刺的是他自己的悲哀与情怀;之后的几首留到后面讨论,本文讨论这首〈手牵手〉。

〈手牵手〉影射的对象很明显:政客。相对于前年台湾那首同名歌曲,倡导团结和信心的抗煞大合唱〈手牵手〉,这首嘲讽虚伪、虚荣和虚妄的歌,从歌名就开始讽刺了。现在,来看看歌词。

如果要共处的人 难不难
  如果要共用的 能不能
  牵手的变成了妙手的握握见好就收
  携手的变成了毒手的千千覆水难收
  
  随着抑郁的前奏而出,首两句语意就不太明朗。「难不难」是问句,但「如果要共处的人」所指为何?「要共用的」又是什么?不清楚,只好像在说「共处」与「共用」的不易。

下面两行就比较好懂:「牵手的变成了妙手的握握见好就收」,典型的政客行径。政客牵人手,或者和人合作时,总在想法从他身上弄点好处,或者沾些虚名,或者套些实利。而对方也同时作着这些打算,所以都懂「握握见好就收」。没人和你真心相交两边的行径都等同盗贼,是以曰为「妙手」,实乃妙妙。而「牵手的变成了妙手的」,这个「变成了」,我想就是指政治从道义之结合沦落到利益之算计的转变。

所以第三句是在讲心机与猜忌的发生,第四句「携手的变成了毒手的千千覆水难收」就是正式闹翻的结果了。从并肩携手在台前,变成互相毒手在幕后,极常见的政治戏码。以「千千」修饰「水」,是「多」的意思,如「弱水三千」、「波涛千起」(见周梦蝶先生的诗〈逍遥游〉),不难懂,只是比较少见,所以说明一下。

如此,再回头来看一二行,就比较易解了:「共处」应是指在政坛、社会上,「共用」则是指权力、资源。所以这一段就是在讲政治的黑暗,并点出矛盾的根源:「共处」、「共用」,也就是利之所在。

歌词可以套用到几乎所有的政坛,并没有特别影射谁, 不过我们总还是可以找几个最浅近的例子。我听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国民党。李登辉、连战、宋楚瑜,「牵手的变成了妙手的」,「携手的变成了毒手的」,想当年他们如何明争暗斗,这一刻如何在造势会场上携手呐喊,下一刻又如何攻讦叫骂,至今未已,实在是最典型的例子了。或许罗大佑的「灵感」也就是出在此处。

如果要撒手的人 成不成
  如今要歇手的你 冷不冷
  得手的强手 怎么也难回首
  昨日呼风唤雨终于换手
  丑不丑

第二段第一行,是在问接班问题:在还活着的时候,移交权力,能够成功吗?这二行,讽刺地对着终不得不歇手的屍体问「你冷不冷」,也就回答第一个问题了:显然很难。

第三行讲的是权力。人一旦陷入权力的网络,便难以自拔。失败者的下场自然凄惨,胜利者为了保持优势不陷入败境,也只有将权力抓得更紧,否则敌人就会趁虚而入;此外,还要考虑手下的利益。如此盘根错节、内外箝制,政客与政治家便都越来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所以「得手的强手」也「怎么也难回首」。这个「强」字用在这里甚有讽刺之意,而「回首」,我以为改作「回手」更佳。盖「回首」只是回头看看,即使是深陷其中的人,回顾一下,也不算太难,但要真的「回手」抽身就难了。再者,这首歌的关键字是「手」,而一、三段的三四句末尾都是同一个字(收、头),这一段的下一句也是「手」收尾,所以我想可能是歌词本打错字了。虽然说「回首」也通,但不免略逊一筹。

第四行就是讲人死灯灭的局面了。再怎么眷恋权位也终须换手,而且转移交替的过程通常不太好看,所以歌词骂了一句「丑不丑」。之后,大佑冷冷地「呃啊」了一声,显然是在吐嘈,我可以从这声音中想见他的表情。那个表情,怎么说呢?那应该是一张,喜欢他的人看了会嘿嘿或哈哈笑,讨厌他的人会很想打的脸。

然后是间奏。基调一样抑郁,而在抑郁之中有鬼叫般的乐器作呐喊,像是在嘲讽这一切。然而,听到这里我发生了一点疑惑:我听得出(至少是觉得听出了)这音乐想表达什么,可是,它听来并不悦耳。我妈听的时候,也说「不好听」。

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不欣赏──它没能抓住我的耳朵和心,这样,这首歌应该算是失败了。可是详细的缘故又是如何?且先把第三段歌词讲完,下面我们再试着分析。

如今要接手的人 难不难
  如果要放手的话 不能
  翻云覆雨的终究要开放给日头
  搞到天灾人祸后还要强出头 朽不朽
  摆到万年之后却要面对面的像个红太阳
  朽不朽

第一句,「如今要接手的人」,接了一个烂摊子,「难不难」?通常很难。

第二句「如果要放手的话 不能」有点不明。这句指的是谁?是如今接手的那位,还是之前撒不了手的那位?无法确定,只知道这讲的还是权位的一沾上手就无法脱身。

第三句便很浅显易解,或可目为李白诗「总为浮云能蔽日」之变。以太阳喻君王、天理、公道,以云雨之遮蔽、变化的性质喻国贼、小人,都是相当常见的象徵手法。用在这里,就表现了抑郁在乌云密雨之下的歌手,对当道的一种冷眼嘲讽的态度。

接第四句,「搞到天灾人祸后还要强出头」,这也是政客(尤其掌权者)的通病,也是最令人厌恶的一种劣性。然后唱「朽不朽」,什么意思?多少卖力营造不朽形象的,其实都早已腐朽,这句大概是在骂这个。不过,这个用法我实在没见前人用过,初听的时候,还以为唱的是「羞不羞」,唐宗汉的乐评也说「很容易听成『羞不羞』」,那会不会是打错字?应该不会,因为把「朽」打成「羞」有可能,把「羞」打成「朽」不太可能。

最后一句再重复一次,换个词:「摆到万年之后却要面对面的像个红太阳」,就比较难解了。「摆到万年之后」应该是指历史、指后世的评论,「却要面对面」,既然有个「却」字就表示这和之前的情况有反差;「面对面」,谁和谁面对面?应可解作前任和后任。「像个红太阳」,这用的是共产党的语言了,我们可以把它看成一个提示,而从共产党的历史去解这段词。

共产党对历史的书写、论述抓得很紧,尤其对领导人的历史评价,总要经过缜密的「定调」,衡量种种人际关系与利弊得失,然后就统一口径,写就官方的「历史」而宣布之。于是从早期的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到后来的邓小平、华国锋、赵紫阳、杨尚昆、李鹏、江泽民、朱熔基……其中有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多少不为人知的内幕,又还有多少次要的人物与失败者,外人皆难以一窥堂奥。然而不论如何,到了党的纪念堂、党的历史书上,我们只看到他们排排站好,其功过是非与评价,都已经协调过了,总体看起来,大概就是「面对面的像个红太阳」。所以说,罗大佑这一句应该是在讲欲操控历史的愚妄:「朽不朽」?

当然,这不限于共产党,也不限于政坛;任何一个小团体、一个家庭都可能有这样的问题,而这也就是政治。所以《中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实是有其道理的。这首歌批判的,终究是人的这种劣性。

唱完最后一句,又是一段喧嚣的器乐,然后戛然而止。这里我就感觉不出来它是什么意思了。

这样,这首歌讲完了。但各位可以发现,我对它似乎仅止于解释,而谈不上欣赏。何以故?它失败的地方在哪里,又能给我们什么启示?

《美丽岛》专辑十二加四首歌是从大佑近十年数十首曲子里精选出来的,如果〈手牵手〉没有一定的水准,或是对作者来说没有特殊的意义,我想它也不会被收进来。如果它是别人的作品,我或许听过就算了,但它是罗大佑的作品,这就要引我进一步深思,因为它关乎他的关怀、他的故事、他的困境。而他的困境,也就是我们的困境;或者至少可以说,他与我们的烦恼的关连,相当之高。所以,分析它的缺点,对我们,尤其是创作者来说,是有现实意义的。

〈手牵手〉的歌词有两个特点。第一是「手」,牵手、妙手、携手、毒手、撒手、歇手、得手、强手、回手、换手、接手、放手,灵巧的双手是人类胜利的关键,也是机巧诡诈的最佳象徵,从那么多和「手」有关的字词就可见一斑,大佑这回可是好好地将之应用了一番。

第二是「难不难」「能不能」「成不成」「冷不冷」「丑不丑」「朽不朽」这种「怎样不怎样」的问句。这种常见的句法有怎样的特性与功用,我们似乎是习焉不察,很少注意到。现在我且试着说一说:它既有重复一个字的强调作用,又有「怎样」和「不怎样」的对比效果。作为问句时,它可以很中性地只是疑问问句如「吃不吃」「好不好」「对不对」;但在这里大佑用的是「肯定问句」,就是你问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难不难」就是「难」,「能不能」就是「不能」。这种句法比起直说,多了一个层次,或说多了一点绵里藏针的味道,也不致太过武断。而到第三段第二行一变,果断地说「不能」时,两种句法的对比就出来了,而那一句「不能」也是对前面六个问句的总呼应──如果你自己心里早有想法,却还是一直「怎样不怎样」地从头到尾,那也未免太酸了。所以在曲曲折折中来一点直的,便有调剂和相反相成的效果。

知道了一篇诗文遣词用字的特性之后,我们要问:这个特性和它要表达的东西有何关连?它用得好不好、自不自然,是否能让人赞赏称妙?

无庸置疑,手和政治可以产生的联想很丰富,「○不○」问句也很适合用来嘲讽丑陋、揭发虚伪。可是,为什么这歌词看起来还是怪怪的,还是差了一点熨贴的感觉,问题到底在哪里?

我想,第一在,它虽然适合,可是也只作到了及格的程度,而缺少一些关键的、能感动心情或启发智性的东西,是以难以使人共鸣,而仅止于文字游戏。

在玩这种象徵、隐喻的文字游戏时,我想有两点很重要:第一,形象要鲜明;第二,要能水乳交融般地与所表达的主题结合。这两点,〈手牵手〉都没有做得很好。

就拿手与政治的题目来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两句就非常有美感,且诗意地把权力夸饰成能够操控天气的神力,而实际上,就如同自然有气候,政治也有气候,所以这句话怎么看怎么顺眼,又好懂,而且总能令人浮想联翩。是故千百年来,「翻云覆雨」一直是文人爱用的成语,罗大佑也屡屡用之,〈滚滚红尘〉用,这里〈手牵手〉也用。但你说哪一首用得比较好?我想大多数人都会投给〈滚滚红尘〉。

何以故?〈滚滚红尘〉的主题是对爱情、命运的无奈与哀愁,其歌名先定下了背景是在「红尘」这个天地间,及于广袤的人世与千古。于是唱过副歌「来易来 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 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再接到「本应属于你的心 它依然护紧我胸口」,累积了如此多的无奈与哀愁,为什么呢?「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操控着你我,在翻搅着这个世界,使它有如此多的云雨,如此多的离恨,而将之化为一只「翻云覆雨」的「手」的鲜明形象。形象鲜明,也与全曲的主题水乳交融。

反观〈手牵手〉,虽用了十几个「手」,但它没有一个连贯的形象。它的形象是跳跃的、浮面的,从牵手变成妙手,从携手跳到毒手,而且没能进一步地把形象深化──「握握见好就收」虽把人物的心理刻了出来,可以称妙,但到「千千覆水难收」焦点就跑了。不是在讲手吗,怎么跑出一滩水?我们当然知道这是譬喻,也能想想就明白它的意思,但它毕竟不能给我们一种直观而谐调的美感刺激。之后的「呼风唤雨」「翻云覆雨」也一样,只是套语而已。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想,诗歌要讲究层次,要有一个好的背景、舞台,你呼唤出的种种形象才能有连贯的表现。我们看到〈滚滚红尘〉的红尘,〈伴侣〉的世界,从独白(「起初不经意的你……」、「首先是不知被谁放在一起……」)开始,逐渐把背景带出来;也能看到〈美丽岛〉的台湾,〈舞女〉的舞台,第一句就是背景,然后再到前景,这些都有层次。〈手牵手〉的层次就比较单薄,它从头到尾没有背景,或曰背景是在配乐之中,但那也很模糊。所以我们只看到跳接的画面,人、手、风、水、云、雨和日头等形象各自为政,虽有关连,但终不够致密。

在场景的安排上,〈手牵手〉的缺失如此,但这还不是重点,因为它本来是一首说理的讽刺歌曲,最重要的,还是在它的立意。

李敖说过对一切文学我们只要用两个标准来检视:「一、要表达什么?二、表达得好不好?」刚刚我们谈的是「表达得好不好」的问题,现在我们再来谈更根本的「要表达什么」,还要加问:表达这个,有什么意义?

〈手牵手〉表达的,也就是虚伪、愚妄和政治批判,但那又怎么样?这些我们也都知道的。那它还能给我们什么?歌曲本来该给人的又是什么?

思考过这些,我给〈手牵手〉总结出了五个缺少:  

一、缺少真善
  二、缺少美感
  三、缺少转化
  四、缺少宣泄
  五、缺少启发

真善是最主要的。艺术作品讲究的是美,但若缺乏真善,美感也很难建立起来。人对真善美总是有向往的,不管是抒情、励志还是批判,总要萌发于一种真意,才好触动人所共有的那根弦,而乐于歌之咏之。就拿批判歌曲、抗议歌曲来说,〈之乎者也〉虽然嘲讽,但有一种冲破桎梏的挑战精神,又不流于谩骂,其中的善意甚为可贵。而〈手牵手〉,却似乎只是怨愤和冷眼,没有提出什么向往──虽有「翻云覆雨的终究要开放给日头」,但那看来也只像是恶意的「看你什么时候完蛋」。格调一开始就不高,也就限制了它的发展。

美感问题,前已详论,这里再提出一首诗做比较。民初诗人闻一多的〈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
  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飘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这是诗人在民国十三年回国时,眼见中华大地上处处狼藉,失望而发的怨愤之作。既然没有了善,不如把「恶」推到尽,未尝不会有异样的美感!诗中充满诡谲、破败又瑰丽的象征,「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亦实有诗人最沉痛的关怀,是闻一多的代表作,也是白话诗史上的杰作。大家不妨参考前面关于层次的理论,将〈手牵手〉与〈死水〉比较一番,或许也就可以略知其得失了。

再说转化。你有怨愤,怎么办?大家会教你敞开心胸。对负面的情绪,是该化解,而不是让它一直在那边的。以这张专辑的歌曲来说,〈美丽岛〉托乎虚空、大而化之,〈啊!停不住的爱人〉托乎情义,〈网路〉托乎人性,〈倾城之雨〉托乎天雨、造化,〈往事2000〉托乎历史,〈宁静温泉〉托乎遗忘,都能或多或少地把情绪给排遣掉,可是〈手牵手〉不能。唱这首歌,不能转化你对政治的怨愤。

不能转化,那么直接骂出来,痛快地宣泄一番也好,像〈绿色恐怖份子〉、〈阿辉仔饲着一只狗〉就是典型的泄愤歌曲,可是〈手牵手〉也不能。听这首歌,大概只会让你的心情更郁结。是的,它有吐嘈,但未免不够爽快。

最后说启发。〈手牵手〉虽有「牵手的变成了妙手的握握见好就收」这等佳句,但它的论调也只一般,没有〈现象七十二变〉那样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就文辞上,虽然它用了颇特殊的句法,或许能让我们想说「原来歌还可以这样写」,但因为其表现也不是很好,所以我也只能把它看作一个失败的实验来分析。它本身能给人的启发有限。

以上,就是我对〈手牵手〉缺陷的几点思考。总而言之,关键还是在一开始的立意和格调。如果一开始路就走偏了,即使有再好的才力和技术,也很难作出能令人心悦诚服的成品吧。

还可以再谈一谈文字游戏。文字游戏不容易玩好,但人要是玩上了,多半会想把它玩下去;我个人创作的时候,并不刻意追求文字游戏的趣味,但偶然得了一二佳句或创意,也总会想办法完成它,纵然麻烦也不忍割舍,只有自己再反覆想了几次看了几次,觉得那些使我暗自得意之处,其实不必要也没太多趣味之后,才会放弃,回到平实的路子上。如此淘汰而留下来的,或可一观,但也难免有生硬执拗的不尽好处。罗大佑以及古今词人的文字游戏作品,也是杰作、佳作和次品纷陈,但我们也得注意一点:在有功底的作者笔下,即便是次品,也是有一定水准和技术含量的。这也就是〈手牵手〉还值得我们研究、探讨的原因。

不知大佑自己对〈手牵手〉看法如何,但我想,必定是有一点执念和不忍舍弃之情,它才会出现在专辑里吧。不过,这样郁结不去的怨愤,毕竟不是我们所乐见的。罗大佑也挣扎二三十年了,他何时才能真正看开来呢?

                  二○○五年三月二十七日初稿

(来源:五四三音乐站)